《致永远的你》 第四章 [雷安/架空/中篇]
《致永远的你》
*雷安，混血海妖雷x人类双性安（安有隐藏身份，待正文发展揭开）
*《海妖的新娘》后续
*生子，有狗血、血腥、悲情等描写
前文：
04 控告
安迷修不会开船，他在内陆长大，从没摸过船舵。雷狮已经带安米斯特离开船长室，根本没给安迷修回话的机会，安迷修只能死死攥着巨大舵盘，目不转睛地透过玻璃窗观察那对父子的行动。
顺便给安迷修一个整理思绪的时间。
时至如今，安迷修都不打算同雷狮长久地相处下去。他早已确认他和雷狮互相不对付这件事。既然自己已经醒来，安迷修还是想回到岸上，可是安米斯特的“幸存”稍稍动摇了安迷修——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十分复杂，可以说，若不是安米斯特的存在，安迷修或许早就在初遇雷狮的第一夜就被雷狮杀死在野地中，或者雷狮会放他离开，二人不过是过客。
雷狮抱着安米斯特，父子俩微微倾身，俯看船下。雷狮左手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，吹出一个长长的哨音，瞬息之间便看见一根纯黑色腕足垂直上伸，雷狮用食指在巨大腕足的光滑背面描绘什么纹样，忽见银光一闪，纹样烙印在腕足上。雷狮的海底侍从收回腕足，他被主人下了命令，需要去捕捉那只青蓝色的新生侍从。
甲板上风声呼啸，冰碴几乎可以划破安米斯特稚嫩的脸。“拿好匕首，看见那个冲角了吗？我的侍从会将新生侍从诱捕到那儿，你需要用匕首割破你的手掌，然后将你的血滴进侍从的眼睛里。”安米斯特听见父亲顿了顿，继续道，“做好进海的准备。”
气氛极度紧张，尤其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，风暴天的独自冒险，已经直接跨过了“听上去很酷”的阶段，变成生死之忧。
“我是在你出生之后才拥有了海底侍从，它当时是成年体。你要面对的是新生体，料想不会太困难。”
“父亲，我只是四分之一……”的海妖混血。安米斯特没有把话说完，这听上去太孬了，他知道。
“去他的什么海妖混血。你只要记住你是雷狮的儿子就够了。”
雷狮将安米斯特放在甲板上，顺便揉了揉他发质偏硬又蓬松的棕发。“干翻它，别的什么都不要想。”两双紫眼睛四目相对时仿佛能擦出彗星的尾迹，“不要告诉我你连海妖的呼吸方法都忘了，你可以输，但不能被海水憋死。”
安米斯特发现他的父亲难得絮叨了一回，他的右手握成小拳头，在左肩敲了敲，表示没问题。
安迷修出神地盯着玻璃窗，思考从过去到现在的一些永远困扰他的问题，忽然间余光看见了一跃而下的动作，他猛地抬头，只见雷狮的背影，而安米斯特从他的眼界消失。
安迷修不由自主攥紧舵盘，只感觉“咔嚓”一声轻响，他的右手掰掉了一个把手。
耳旁持续传来巨兽的低吼，这低声直穿几十米高的大船，到达安迷修的鼓膜。安迷修感觉自己就像豌豆公主，不知为何他会对这种人难以捕捉到的声音或是动静有特殊的反应。
然而只几分钟不到，浑身湿透的安米斯特竟然出现在了甲板上。男孩儿冷得浑身发颤，再也握不住匕首，匕首应声落地。雷狮和安米斯特湿透的惨状果然是一对父子，雷狮返身带安米斯特回到冲角，让他顶着霜天和寒冷对他的小侍从下令。
下令吞吃那些袭击雷狮海盗团的海盗。
安迷修对这个命令倒是十分平静。他仔细回味了一下自己这平静是从何而来，而后马上意识到，这其实是恶人世界的自相残杀，不适用于平凡世界的善意道德准则。是的，是这样，只是……安米斯特还那么小。
忽然意识到自己放任一个纯洁的孩子染上鲜血是多么卑劣的行为，安迷修已经想松开双手，冲出去阻拦雷狮那个疯子。可是现在海底巨兽正在各艘船只下游走，他必须稳住航线，否则船只倾覆也会害了安米斯特。
这旁的安迷修天人交战，雷狮倒是很识趣地将安米斯特先送了回来。
雷狮随后才进来，手臂上搭着几件孩童衣服，他刚才顺便去了一趟安米斯特的房间，检查了房间里有没有藏匿的敌人。他呼出一口寒气，把安米斯特招呼到面前，替小萝卜头换衣服。看动作的熟练程度，雷狮显然经常这么做，尽管动作有些粗鲁，比如让安米斯特高举双手、用近乎拔萝卜的动作将上衣从安米斯特身上拔下来。
“他的手受伤了。”安迷修道。
“安米斯特，你知道药在哪里。”
安迷修浑身都不自在，雷狮的语气太过自然，反倒衬得他很不自然。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，安迷修一般都会夸人，就算面前的是十恶不赦之大混蛋雷狮，他也还是道：“你对他好像很好。谢谢。”
“把‘好像’两个字去掉。”雷狮皱眉，“安米斯特，你告诉你母亲，我对你好不好？”
安米斯特眼珠滴溜溜地转，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动。雷狮用脚把他的那些脏衣服蹬开，安米斯特道：“还行。”他是在回应雷狮那个问题。雷狮对他还行。
雷狮抬手给安米斯特的小脑袋一个爆栗，回船长室换衣去了。安米斯特这才不发出声音地笑了，但他是个缺心眼的小家伙，笑了半晌才想起安迷修也在，这才意识到自己给雷狮泄气的行为有点不道德，便收敛笑容，小尾巴似的跟到雷狮身后，在爸爸的长腿间隙穿行找药。
船外风云变幻，新生侍从还是幼年体，倘若只凭它的能力，摧毁并吞噬这些大船水手的难度颇高，好在雷狮命令他的海底侍从帮助新生侍从破坏船体。仅短短十余分钟，天光乍破沉沉乌云，海船燃烧时的浓烟颗粒在阳光里折射出碎星一般的亮闪，冰封的海面由于海底侍从的剧烈活动而破裂四散。战局的结束快得令人咋舌，甲板下层的水手们在舷窗执着望远镜看向那些愚蠢的海盗，确认敌船纷纷沉没之后，他们的欢呼声几乎掀翻甲板，水手的领队打开甲板入口，船员们纷纷站到甲板之上，一时间羚角号被胜利的氛围所包裹。
安迷修松开舵盘，他的简单任务已经完成了。
雷狮走了过来，瞥见安迷修弄坏的舵盘把手，没多说什么，只是兀自调了舵盘的几个装置，他不需要海图来设定航线，在找准方向后，雷狮锁住舵盘，让船自动航行。
安迷修的双手始终搭在双剑上，雷狮转头过来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。
“这是梦吗？”雷狮的喉结滚动，低声再问了一遍。
“不知道。”
安迷修也觉得这像是一场梦。他并不觉得这有多真实。那些对海底巨物的感应、安米斯特、雷狮对安米斯特的态度、阳光、欢呼声……安迷修甚至在想，这会不会是他死前的一场幻想？幻想雷狮接收了那个孩子，把他抚养长大，对他不错，他们适应了海盗的生活，什么都不需要，什么都……
光线重新暗下，黑暗顷刻间笼罩下来，重归虚无。
安迷修再次醒来的时候，满鼻腔都是酒味，宛如掉进酒桶。
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，眼前光线模糊，床幔被放了下来，除了花纹繁复的毯子和床幔，安迷修什么都看不见。他伸手轻拨开一条缝，床幔外的光线也不太好，油灯的光照原本可以更明亮，可房间里就是那么昏暗，超脱了物理意义的亮暗，完全是心理上的一种沉郁。
透过小缝，安迷修看见半张桌子，半截手臂，长腿，桌上的四五瓶酒。紧接着他的床幔就被全部拉开了，雷狮的脸出现在眼前。
“安迷修，你这个白痴混帐，你这个……”雷狮的酒气喷洒在安迷修脸上，忽然，一篮面包放上了安迷修面前的被子，“白痴……吃你的面包去！全部吃完！你难道感觉不到饥饿吗？你真以为你是个死人吗？”雷狮的声音听起来是愤怒与不解对半，还有些微的郁闷，些微的庆幸，总的来说是如释重负的爱骂。这是安迷修人生第一次被人骂作“混账”。
数年未开工的消化系统还能不能使用都有待商榷，但安迷修在闻见烘烤的小麦味后的确感觉到了饥饿。他拿起一块圆环形的面包并咬了下去，很好吃，十分好吃，安迷修的下一口直接咬掉了三分之一个面包。
“没人和你抢。”一杯水递了过来，镶着红蓝宝石的银杯。
“谢谢。”安迷修含着面包出声，险些把自己呛着。他喝了半杯水，刚把银杯放下，手里就被塞了裹有果酱的刀。
……
安迷修觉得雷狮很奇怪。
喝醉的雷狮在给他递面包、递水、递果酱。
“我吃完这顿之后你就会把我丢下船吗？”安迷修有种在吃断头饭的感觉。
雷狮一时语塞。半晌后，他说道：“两千五百九十二天，我要丢你下船的话，你现在早就投胎去了。”
桌上排开数瓶酒，原来刚才安迷修看见的还不是全部。雷狮把自己腌在酒里，以抵抗再次失去安迷修的可能性所带来的无力，好在这次安迷修醒得比较快，一天半而已。
“小安米斯特呢？”安迷修的问句很谨慎，等待回答的时候有一股莫名的紧张。即便他醒来，他还是害怕安米斯特是一场梦。
好在雷狮摇着酒瓶说：“他也在睡觉，他不是你的幻觉。”
安迷修的语气变化被雷狮精准地捕捉到。这真是可笑的一家三口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在做梦，患得患失，又傻又可怜。
“他刚来的时候只有那么大。”雷狮摊开手，安米斯特刚出生的时候甚至没有他的手大，“你用破布裹着他，全是血，可是他的呼吸都比你的呼吸来得稳定。不对，我接到他的时候，你已经没有呼吸了。你坐在那个角落，缩成一团，明明身体都变冷了，你还抱着那个小东西，没有水手敢靠近你，直到我赶回来。”
“我找上了你住在贝尔巴罗港口附近的房子，你应该留在那里等我。我能闻见你的血味，跟着你的新鲜血味找到了你的住处，但你已经走了。你是怎么走的？我想不明白，安迷修，暂且说你意志力非凡好了，你回到羚角号，是想把安米斯特亲手交给我吗？然后死在我面前，这事就算完了。你就再也不用忍受我、和我对着干了。只有在我们的关系中，你才会高估我的冷心肠。你的房间窗户正对巴尔贝罗港口，他出生的那天，我的船到了。我的船到了。”
雷狮喝了太多酒，桌上的那些还不是全部。白天的时候安米斯特来收过一次酒瓶，小男孩特意去找了年长的水手，确认他们还有几天就会靠岸，他父亲的酒竟然快要不够了。
“他刚来的时候只有这么大，却还活着。你坐在那个地方，我开门，还以为你等太久，睡着了。”
这是安迷修活到现在听过最长的控告，来自一个酒鬼海盗。雷狮用脚勾了椅子过来，坐在安迷修的床边，表情平静，眼神疯狂，却只是盯着食不下咽的安迷修，陪他进食。
安迷修有些不敢提安米斯特的事了。还有上岸的那些事。沉默是应对醉酒海妖最好的方式，假装自己是透明人，不要招惹雷狮。不过雷狮现在好歹有所长进，他喝得太醉的时候只是说话，控告就控告吧，充满怨气总比充满愤怒要好。
“真乖。”
雷狮坐在床边看安迷修吃完整整一篮面包，他满意地笑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