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雷安】净雪封枪

花车巡游:

【雷安2024送雪迎春新年接力】第二十五棒:@麝香颅骨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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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雷安2024送雪迎春新年接力·第二十五棒】23:00-1:0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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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安活动文-《净雪封枪》


年黏/麝香颅骨




安迷修撕开一包榨菜。在这批物资里,这包榨菜就是生产日期最靠前且最有滋味的东西了。寒夜寂静,仓库外的地上依旧是簌簌的爬行声,又像雪粒或是冰块相互摩擦。安迷修觉得自己越来越能臆想些什么了,关联上不相干的人,或期盼一个停雪后明亮的夜晚。这处仓库很坚固,旧工业时代过去快一百年,当年的政府应该没想过,他们没钱搬拆的厂房在一百年后竟然会成为人类的庇护所。


要是有其他人在就好了,这是唯一遗憾的事。地上散落着几个摊开的笔记本,安迷修的字迹时而清秀时而潦草,有一本是他自己抄的日历,按他自己推算,今天应该是过年。过年,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两个字。灾难到底已经发生了多久呢?安迷修应该永远忘不了五年前的初冬,那年的雪好不寻常,十月底就已经严寒。十一月中旬,灾难便已很有规模。


安迷修吮着榨菜包,他在这个仓库独自待了一个半月。很奇怪,当他合拢棉服、将自己缩成尽量小的一团时,他会奇异地听见或者想到另一个人的声音。“这雪真是下个没完。冰河期?五年前那些科学家都在干什么?不过这些家伙……进化吗?谁再在我面前提‘进化’这个论调,我真的……算了。”如是这样。总是能听见,这声音、这想法还有些逻辑可言,活生生的。一开始安迷修以为自己因为那场背叛出了精神问题,现在安迷修觉得这精神问题至少热闹。


狂风像囚犯一样擂着门。这个仓库的所有窗户都被安迷修加固过,防止有高等级的人树巡游到此,感知到安迷修这样的人类,会想尽办法潜行进来。不仅是窗户,各式管道也是它们潜入的最佳对象,上厕所成了最需要警惕安全的事之一。不过事到如今,就算安迷修一年一个日记本,记录他与这些人树的战斗或者观察,现在安迷修预计,全球还能独立活动的人类应该已经不到一亿人。


“真冷。叫作‘人树’,为什么不会冻到脱水枯死?该死,我幻视了?不,我没有看错。我想起来了,这里以前是军区的基地之一,很早以前被端掉的军区。”


好具体的自言自语。安迷修想。这腔调真熟悉啊。


手指挤着榨菜包,将里面的内容物慢慢往上推,咸辣的滋味在嘴里激荡出还活着的一点点实感。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,安迷修不会在仓库里使用取暖设施,尤其雪季,人树对热源敏感。安迷修的棉服外是保温毯,这条毯子跟了他三年,地上的睡袋也是。


风、雪、人树移动的细碎声响。忽然一阵枪声,安迷修腾地站起来。附近有活动的人类,而且交火声一般都是独立人类,没有被同化成人树的那些人类。这是废弃的军用仓库,安迷修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武器。安迷修戴上毛线帽和防风镜,模糊掉自己的人脸,长时间的独自生活反倒锻炼了他敏锐的感官,他判断出交火是在仓库的西南侧。


安迷修登登地踩上镂空的钢铁楼梯,上到二楼。窗户的能见度非常低,安迷修没有贸然打开窗,只是小心地贴墙听动静。是手枪吗?威力肯定不足。但这也没办法了。安迷修相当小心谨慎,现在一些人树已经进化到让人分辨不出它是否被同化了,安迷修称它们为游离种,不是人树的典型形态——人树,顾名思义,是人的血肉之躯凝结成了可以移动的树型生物,演化出树根一样的肢体,有粗有细。安迷修见过的最大的一棵人树足足有摩天大楼那么高,一个城的人都在那里,而且人树与人树之间也会相互吞噬。见到那样的造物,人会丢失信仰,甚至丢失存活的意志。


安迷修锻炼出来了,他准备好霰弹枪和打包的弹药,以及用非常醒目的红色记号笔写的“大门是唯一入口,去大门”几个字。考虑到附近有人树活动,安迷修深呼吸,飞速地拉开二楼的窗户,将手里的重物扔出去,附赠一枚拉开的信号弹。


关上窗的时候,安迷修果然夹断了两根深入进来的人树触手,他摸出火柴来烧了它们。仔细检查窗户一圈,没有缝隙,好的。仅仅是刚才的一瞥,安迷修判定外面正在交战的人树数量不多,等级也并不算高。希望那个人好运。


安迷修没有出去帮忙。


霰弹枪的动静一顿一顿的,明明应该听来让人胆颤,可这霰弹枪的枪击节奏莫名又让人安心,似乎武器的使用者十分游刃有余。


一刻钟以后,有人叩响大门。


安迷修在大门这头问:“基地代号?”


“没有代号。之前的基地散了。”


“那就之前的基地代号?”


“安提洛普。”


“……”安迷修觉得不可思议,这个基地怎么可能散呢?


“让我进去。我没有受感染。谢谢你的武器支援,仓库一圈的人树已经全部清空。”外面的人被冻得不耐烦,能听出是压着火气说话,强装礼貌,“我白天就离开这里。”


安迷修摸了摸自己裤腰的手枪,好吧,他也不是第一次救人了。


铁门拉开。




雷狮抖了抖外套上的雪,他亦戴着让人难以识别面目的帽子与护目镜,常常围在头上的头巾也被取下来当了面巾,作保温功效。


雷狮帮忙合上门,也检查了一遍,没有人树触手经由短暂的开门而潜入。
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
这人还怪好的。原来今天是新年,在这种日子过年有什么意思?雷狮想着,嘴上还是说:“你也是。”


“你来的路上人树多吗?”


“还行。太冷了,人树的活动性也下降了。”雷狮跟着这人走进仓库。仓库空旷得让人心惊,不过这人在仓库中间搭了一个半密闭的小房子,小房子外又用装有实物的箱子砌了墙。


“真是不容易啊……房顶的人树你清了吗?”


“弹药充足的情况下,我都是全部清空。”雷狮说,“房顶上的人树都被你用信号弹吸引下来了,如果真的有一两只我没看见,那也没办法。”


“没事没事。辛苦了!今天过年,做点热的吃吧!”说着,这人摘掉护目镜。


雷狮忽然就停住了脚步,才想起今天的面巾是纯色的。如果是以前的带星星的头巾,安迷修一定认出他了。既然安迷修坦诚,雷狮也就不装了,也解下面巾和护目镜。这回轮到安迷修沉默。


他俩没啥特别的关系,也就是两个关系不太好的基地的主要战力,抢过对方的物资,偶尔配合作战,偶尔也彼此打一场。这个时代没有纯粹的伙伴或敌人,一切都依形势而变化。


想象中的相互奚落并没有到来。安迷修隔着毛线帽挠了挠脑袋,“泡面吃吗?”


“是热的就行。”雷狮不挑。


安迷修打开其中一个木箱,找出酒精炉,又拿了一支水和两包泡面。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瓶装水。雷狮看出安迷修的不舍得,问道:“这个军用仓库没有水源吗?”


“有的,地下三层有取水点,是深层地下水。”


“我用那个就行。瓶装水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。”


“……”


安迷修面对雷狮,总有种无语的感觉。这种无语的底色是某种不忍,两个风云人物都独自出现在鸟不拉屎的废弃仓库。这个仓库还能有物资的原因无他,太远太偏僻,安迷修一路颠沛流离过来都差点死在路上,他料想雷狮应该也是如此。


安迷修拧开瓶装水,往小锅里灌水,也把泡面饼扔进去。安迷修自己用铁板、木板搭的小屋里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,全是他的手工活,这个仓库有发电机,柴油发电机和手摇发电机都有,所以安迷修往小屋里牵了一盏很暗淡的灯,但好歹算是有了照明。他们现在就在小屋门前席地而坐。


“这个仓库应该有管理人房间,为什么不找个房间住进去?”雷狮看见地上有保温毯,自动自觉披在身上。


“管理人房间在地下,我担心仓库被入侵的话,一觉醒来被围堵都不知道,也不方便看管物资。”


雷狮撇撇嘴,不太理解安迷修的脑回路。空荡荡仓库的中央自己搭了个小房子,感觉安迷修就是闲的。不过安迷修愿意分享泡面,雷狮不打算用这张还要吃饭的嘴得罪安迷修,真起矛盾了还得动枪。大过年的,雷狮累了。


安迷修拾起地上的半袋榨菜,用袖子擦了擦,继续咬着啃榨菜。雷狮说:“新年你就吃这个?”


“一个人应该不能叫过年吧?我吃过了。”


“怎么不能叫?”雷狮说,“而且现在不是两个人么?你再加一个面饼。”


灾难爆发之前,雷狮是大富之家的受宠幺儿,安迷修是结构工程专业的年轻副教授,都是不缺泡面吃的人。没想到又长又短的五年以后,两个人把吃泡面当过年大餐。安迷修心一横,让自己开心开心,又去拆了一袋真空包装的熟食肉。日期有点久远了,安迷修仔仔细细地在灯下检查肉的状态,总不能丢进锅里之后才发现生蛆了……不过,谁知道一年、两年以后,安迷修会不会看到蛆都觉得亲切?安迷修浑身过了个激灵。这块熟肉,安全。


安迷修索性在一个小锅里塞了四个面饼,下了香辣的调料之后,雷狮的肠鸣声响得坦坦荡荡。安迷修就盯着锅,怕汤汁冒出来,等水收了一些之后,安迷修切了熟肉进去,当补充营养。


“有酒吗?”雷狮忽然问。他盯着小煮锅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。


“有……白酒。我留着消毒用的。”


“那算了。如果是啤酒还行。”雷狮说。


“你上这儿挑货来了?”安迷修忍不住呛了一句。


“你这里物资够用多久?”


“你不是说好明天白天就走吗?”安迷修说,“你这么问的话,我半夜得带枪睡觉了。”


雷狮一转紫色眼珠,望着安迷修,“你和传闻里不太一样啊?不是听说你是个滥好人吗?怎么,你终于被人插刀赶出来了?”


“你也和传闻里一样。”安迷修下一句没说——和传闻里一样,得让人抬着哄着受着。安迷修最不会应付这类人。


雷狮仿佛能听见安迷修的心声,满不在乎地扬扬下巴,双手挨近酒精炉,放心取暖。


安迷修看见雷狮手上的冻疮,也见到雷狮的下巴的胡茬,其实雷狮没说错,安迷修是滥好人,面还没煮好呢,另一份善意又送上来了,“你要不要等会儿去洗个澡?大部分发电设施都在地下,可以用柴油发电机给你烧点热水。”


“既然你坚持,那我就洗一个。”


安迷修在心里默默吐槽,我没有坚持啊。这小孩挺能蹬鼻子上脸。


泡面终于煮好了,安迷修果断地熄灭酒精炉,他拿了个铁皮饭盒来,分了一半的泡面,然后把锅给雷狮,又说了一次:“新年快乐啊,雷狮。相见就是缘。”


雷狮接过锅,安迷修又递给他一双筷子,雷狮很想喝一口泡面汤,可惜没有汤勺,锅也还太烫了。一筷子夹起几乎半袋面,雷狮眼前氤氲雾气,他的心里已经很久没有泛起近似于感激的感情了。今天有点重新当回人类的感觉。这几年下来,人还维持着人形,但每个人都自觉自己的内心都变异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。


“安迷修,新年快乐。”


说完,雷狮开始吃面。四包泡面的口味全不一样,料包也是乱加的,一锅混味,但在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正经东西的雷狮看来,确实是难得的美味。一旁的安迷修不怕烫,导热的铁皮饭盒就放在腿上,可能是裤子穿得厚吧,还能靠碗来取暖。雷狮也学着,把锅放到好几层布料上,把自己的腿当桌子了。


热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,吃没两口,安迷修的话就变得多起来。


“你的行李里应该有睡袋吧?等会我给你找点纸箱,铺平了,地上多垫几层,这样你睡在睡袋里也不会太冷。”


“仓库里通风条件不好,我一般不会燃明火。但地下其实有木柴的储备,如果半夜实在冷得受不了了,我们就去搬柴上来烧。”


“对了,等会记得把霰弹枪还我。”


“要榨菜吗?我挤点给你。”


安迷修絮絮叨叨的,雷狮埋头吃面,没空回他。安迷修说完,自己都尴尬地笑笑,是他自己憋太久了。他被基地的人背叛之前,也是这种被迫隔离交流的状态,所以其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和人说上话了。雷狮的前来多少有点像是新年愿望实现的意思。既然今年的新年愿望这么准,早知道就许愿世界和平了,安迷修想。


雷狮把锅递过去,安迷修挤了点榨菜给他。现在锅逐渐降温,用手摸着也不算烫了,雷狮就捧着锅喝泡面汤,几口下肚,发出满足的喟叹。


雷狮说:“这个仓库真的很不错,但一开始应该里面堆了尸体吧?”这个话题可真适合在吃饭的时候聊。


“尸体没有,但有一棵驻扎的高级人树。”安迷修说,“我把高级人树引诱出来战斗,击杀后在仓库里前后排查了上百遍,确认成功拔除人树之后才住进来的。”


“怪不得这附近只有些低级货色,原来高级的被你拔除了?水平很高。”雷狮难得真心夸人,不过安迷修不知道这句夸有多珍贵,只是嘿嘿一笑,当雷狮在客套。


要是能加个蛋就好了。雷狮喝着泡面汤。人树清理干净之后,仓库外的风声竟然也消停了不少,那场短短的激战衬得雪夜更加寂静。放眼望去,这些纸箱上都来不及印有文字,末日来临后,一些工厂还在苦苦支撑,但已经无法做到从前那样工作细致。所有人都成了掠夺家,雷狮觉得安迷修未免太不设防,要不是知道他曾经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,雷狮早就更蹬鼻子上脸。圣殿骑士团,雷狮在心里嗤笑一声,觉得好中二。不能明目张胆笑出声来。


“你在心里默默嘲笑我吧?”雷狮反而自己嘴上这么问安迷修。


安迷修一怔,“没有……?我为什么嘲笑你?我在想你们基地散了之后,那些民众怎么办。是被高级人树攻入了,还是你们管理层出了问题?”


“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说说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儿吗?圣殿骑士,嗯?”


安迷修手指轻敲着铁皮饭盒,“他们太怪了,有人把这些造物当做新神,我不能理解,就这样了。”


“可你不是团长么?”


“我能当团长只是因为我比较能打,工程学的背景也对基地有利。基地建好了,也就不再需要我了。对了,你之前有听过圣殿骑士基地点的消息吗?”


雷狮咀嚼着熟食肉,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圣殿骑士基地点的现状分享给安迷修听,考虑了个两秒钟,他摇摇头,还是别说了。“不清楚,应该没啥问题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不想让安迷修真的觉得,他的离开的确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。


雷狮讨厌滥好人,但在这个年代还能当滥好人的人,难道不该被那些受惠的人称为“圣人”么?就连雷狮这样的大混蛋都受安迷修的恩,因此少说两句重话。雷狮不能理解圣殿骑士团那些家伙。


“那看来我设计的基地真的很牢固。”


是的。雷狮在心里承认。


末日之前,雷狮是富豪,是赛车手,大学学的是政治经济学,富家子弟配置,没有混着毕业,但也并不热衷。直到知道有安迷修这样的人,学有所用,原本心里还有些心理防御般的忿忿,现在再次见面,原来大家都一个样。雷狮忽然长叹一声,难得忧郁一秒。再看向安迷修,他倒是无所谓的模样。




安迷修说要烧水让雷狮洗个澡,并没有在哄雷狮。两人吃饭都很快,尤其雷狮,风卷残云。雷狮吃完之后,安迷修将锅碗叠在一起,“我带你去看地下的用水设施,顺便洗个碗。”


为了省电,安迷修直到下楼了才轻车熟路地摸到点灯开关,临时点灯,雷狮这才敢下这漆黑楼梯。地下其实有厨房,安迷修在厨房水槽洗碗,淋浴点就在厨房的一角,安迷修自己牵的水管,其他的管道他都已经尽量封死。之前的淋浴间是多人共用的那种,管道太过发达,安迷修连淋浴间都已经焊死了。淋浴头一圈围了半透明的帘子,安迷修启动柴油发电机,小热水器开始加热。


“我很省着用这些柴油,感觉比起发电,它们更适合拿来攻打高级人树。”安迷修说。


雷狮越看这仓库越满意。有武器,有柴油,有食物……而且还有安迷修。雷狮没别的意思,只是欣赏这号人。谨慎细致,随和谦让,很有考量,让人省心。雷狮以前在安提洛普是大哥角色。从前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是如此,可现在人心涣散,雷狮也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领袖气质。


“我记得你应该比我大五岁。”雷狮对安迷修道。


“你今年才二十七?”安迷修惊讶了,“那末日爆发的时候,你才大学毕业?”


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副教授了。这才是最疯狂的事。雷狮心想。


“我还记得我的电脑弹出紧急新闻时,我正和哥们儿商量我们今年要去哪里滑雪,我正给自己下单第二辆兰博基尼。”雷狮说。


“我那时正在给学生上课。在台下玩手机的同学忽然明目张胆地向身边人说话,声潮陡然就增大了,有人敲我的教室门,打开门发现是本应在隔壁教室上课的同事,让我组织学生回寝室。”安迷修和雷狮都聚在厨房,他说着说着,索性坐在了空荡的桌面上。雷狮则是倚靠着早已经拔电的冰箱。两人都在等热水器烧好水。


安迷修问:“你当时信那新闻吗?”


雷狮说:“说实话,不太信。当天我还喝了酒,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。你呢?”


“我很恍惚,直到现在,我都不知道当时应该怎么做才好。”安迷修垂下头,抠着自己的露指手套,“对门的大学当天就遣散学生回家,但是交通方式很快就瘫痪了,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顺利回到家、见到家人。”


安迷修深呼吸,缓缓道:“我也没有保护好我的学生。我是应急人才,当晚就调走了。他们留在寝室里也不安全。我后来在所有基地里都没见到过我的任何一位学生。”


雷狮不说话。雷狮当时能脱困,很大原因是因为他有飞机驾驶执照,也有私人飞机。那时候,执照不执照的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雷狮会开飞机。


“你建的圣殿骑士团挺不错的。”


“你的安提洛普也很厉害。”


两人商业互吹,实则是为了缓和这沉痛气氛。该死的、不该死的人都死尽了,该散的、不该散的局也都散尽了。雷狮忽然很受这惺惺相惜的氛围的推动,终于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合作吧。不办基地了,就我们两个人,看看到底能撑到多久。”


“没得谈,你明早就得走。”安迷修慢条斯理摸出怀里的手枪,装模作样地擦枪管。


“为什么?我这明明是在谈合作?!”


“雷狮,你是危险分子,我是犟种,我们两人合作会天天吵个没完。”


“吵就吵,彼此封枪就行了?”


安迷修挑挑眉毛,“你能封枪?我不信。”


“我知道了,是那些传闻是吧?”雷狮很明白自己的风评,“我真的可以。”


雷狮拉开外套,掏出自己的两把手枪,拆开来,让安迷修看它空空的弹匣,“要不是你刚才借了武器,我就弹尽粮绝了,怎么和你斗?你不给我补充的子弹就行了。”


“雷狮,为什么你这么想和我合作?”安迷修示意雷狮把枪收起来。


“不知道,”雷狮顿了顿,“顺眼?”


安迷修笑出声,“你也没啥让人不顺眼的啊。”


“你可以把我当你的学生。”雷狮忽然找到窍门。这么说完,安迷修脸上的笑意又降下去。雷狮这一句顺着他的心事说进去,让人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地。


雷狮伸长手臂过来,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。


“良心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。”雷狮说。


“良心这种东西,有就有,没有就没有,似乎也不能培养。”安迷修说,“你不是我的学生,但你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多。你留在这儿等水烧好吧。”说完安迷修就拿着洗干净的锅碗上了楼。




安迷修早早就进了睡袋,他想到他那些自以为辛苦的年轻时代,也想到学生、朋友们失落的年轻时代。这雪下得好绝望,晚上有个人作伴其实蛮好的。他不收留雷狮,更像是说着玩。不知道为什么,新年当天,安迷修忽然想学着做一个不那么好的人,不为所动的人。换作以前的他,肯定就答应雷狮了。他能感觉到他和雷狮之间有种莫名的张力,互相调侃也好,互相拉扯也罢,你进我退,这关系多有趣。安迷修不能一开始就乖顺,或者太好说话。雷狮也不能一开始就乖戾,或者太好争斗。安迷修从中觉出一点新鲜劲,再多的就品尝不出来了。


安迷修会想念他自己的小屋子,有一整个柜子的自拼乐高,有地暖,有据说频率让人心情舒缓的床头灯,有竖立猫耳会在喝水时戳到眼睛的马克杯,厨房的橱柜里还有一盒没开封的热巧粉。还没给导师送新年的礼物,每年新年安迷修都会自己灌香肠。他怀念早起去菜场早市,边吃边买菜,有时晴空万里,有时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。他咬开灌汤包的一角,吸满汤汁。旁桌的小女孩和妈妈会聊什么呢,寒假作业?红包归属?这些日常的瞬间竟然是永远逝去。再好的工程师也许诺不了一个有着过去美好的未来。


没有书,没有手机,靠臆想和幻想来填充空白时间,酝酿睡意。等了好久好久,依旧没有睡着。雷狮顶着一身水汽回来,竟然是完全变了个人。


他用了安迷修放在镜边的小刀刮脸,去掉胡茬。半长的黑发没有修剪,湿漉漉地搭在肩上,看着就冷。于是雷狮顺便提了柴上来,他看到安迷修做了个专门烧柴的铁桶。他以为安迷修睡了,就在小屋门口点起了柴,再拎起铁桶进房间。雷狮什么都会,富家子弟又怎么样,要活就得忍着。


安迷修闭着眼装睡,装着装着,因为小屋里温度升高,安迷修竟然真的感觉到困意。脑海里那些日常生活的电影终于停放……他说好帮雷狮铺纸板的……


“晚安,安迷修。”


在正式睡去之前,安迷修似乎迷迷糊糊听见这样一句。雷狮喊人会经常这样喊全名吗?还挺郑重其事。




雷狮受着温暖柴火的洗礼,仓库外的风雪俱静,仿佛刚才的暴雪只是错觉。他烘干着自己的头发,心里笃定自己一定会留下来。安迷修一看就不擅长拒绝人,雷狮恰好又太擅长让别人答应自己,只是新年之夜,没有较量的必要。


雷狮经常回头,看看那个背对他睡的安迷修。睡袋像个蛹。安迷修,你还挺不设防。


雷狮看穿安迷修的孤独,恰好就是这孤独会让安迷修一定愿意和他合作。合作吧,和我一起行动肯定不会亏。雷狮这么想。其他的雷狮反而没有想太多,什么逝去的日子,背叛的蠢人,凋败的世界……雷狮确信他会活着。他会一次次绝处逢生,相信好运,就像今天的好运一样。说不定安迷修的出现是命运的信号。雷狮以前不信这一套,这些年逐渐信了。你要抓住机会,雷狮。别再做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了,雷狮。雷狮也会自言自语。


安迷修的床还够放下另一个睡袋。


希望他睡熟了。雷狮烘得周身温暖,习惯性地酝酿坏主意。


他想,他应该还是会把自己的睡袋也放上安迷修的床。挤一挤吧,安迷修。接下来的存活之旅也挤一挤吧,不会亏的。


雷狮把玩着之前藏起来的最后一颗子弹,最后把它放回了自己的背包而不是自己贴身衣物的夹层口袋。






END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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